AI发展的三种可能性与重新被定义的真实

【编者按】

在《2049：未来10000天的可能》一书中凯文·凯利（Kevin Kelly）探讨了未来10000天科技与社会的发展。书中以2049年为时间节点，展望了人工智能、镜像世界、脑机接口、生命科学等前沿技术如何塑造未来的社会、经济和文化。书中通过五大核心概念（镜像世界、AI助理、互见性、内容井喷、类人智能）和十大发展领域（AI、数字治理、组织变革、教育、医疗、机器人、自动驾驶、航天、生命科学、脑机接口）构建了一个全面的未来图景。本文摘自该书，澎湃新闻经中信出版集团授权发布。

AI是镜像世界最重要的基石

我提出了未来25年至关重要的5个核心概念，分别是镜像世界、异人智能、AI助理、互见性以及内容井喷。接下来，我将进一步思考技术的进步在未来25年会给哪些领域带来巨大的改变。

未来25年技术演进的逻辑清晰可见：首先是基石层面的AI、数字治理与组织变革；其次是生存层面，以医疗和教育为代表；再次是应用层面，比如机器人、无人驾驶和太空探险；最后是人类探索的终极层面，涵盖生命科学和脑机接口。

未来AI自身的发展会是什么样子？最近10多年来，AI从视觉识别开始，到2017年以“深度学习”为工作原理的AlphaGo（阿尔法围棋，谷歌开发的围棋人工智能程序）战胜李世石，并引发了AI两三年的火爆行情，接着一度陷入沉寂，直到ChatGPT横空出世，让大语言模型成为这一波AI热潮中的新宠，这中间催生了太多的泡沫，也让在AI芯片领域有明显技术优势的英伟达市值超三万亿美元，一度成为全球估值最高的公司。

AI发展的三种可能性

未来25年AI发展会有哪些可能性呢？这值得我们为其构建不同的场景。

从技术发展本身的逻辑来看，我们可以设想三种场景：第一种是AI继续扩展规模，获得巨大的收益；第二种是规模扩展不再有效，但有另一套复杂的模型可以实现目标；第三种是AI的发展陷入停滞，出现“AI寒冬”，停滞在一个平台期。

第一种可能性是当下AI市场火爆最重要的依据，这种可能性假设AI可以通过不断扩展规模实现持续成长。我们只需要拥有更多的数据、更先进的芯片，就能训练出更“聪明”的AI。换句话说，只要数据的规模越大，算力越强，效果就会越好。如果把语言模型、物理模型和神经网络叠加在一起，通过各种不同的排列组合，也就是现在很多业内人士所强调的“多模态”，AI就可以一路向前，不断取得进步。而且在这种进步的过程中，还可能迸发出所谓的“智能”的火花。这种进步很像是一种商业法则，比如摩尔定律，给指数级的增长定下了一种发展路径。英伟达加快芯片架构的更新速度，从每两年更新一次到每年更新，可以说也体现了市场上对算力持续提升的渴望。

当我们考虑第一种可能性的时候，我们也必须思考它可能带来哪些意想不到的结果。就好像比特币的热潮所带来的挖矿狂潮一样——最夸张的时候全球比特币矿机运算所耗费的电能相当于一个中等小国一年的电力消耗——这种通过持续不断扩大算力来推动AI增长的模式意味着它的电力消耗也会随之水涨船高。现在已经有高科技企业为了确保训练自己的AI时有足够的电力支持，开始考虑在即将被淘汰的火电站附近建自己的数据中心，或者干脆投资小型核电站了。AI会留下多么巨大的碳足迹，在未来25年会给气候变暖带来哪些冲击，这也是我们需要去考虑的重要议题。

第二种可能性是，规模扩展不起作用，更多的数据、更强的算力不足以培育出更强大的AI，AI发展到一定程度，会遇到瓶颈，进入平台期。这时候，如果要取得突破，就需要其他类型的模型。比如，需要自上而下的、结构化的模型，如符号推理；需要一种完全不同的、可以进行演绎推理的模型，而不是目前这种扁平、统一的神经网络模式。这些模型还在研发之中，也有人在研究不再依赖算力和大数据的替代方案。

模拟人类的大脑也是一个方向，人类大脑能耗只有约25瓦，在学习时它并不需要有100万个示例，几十个就可以了。

第三种可能性是，前面两种假设都没有实现。15年或25年后，和VR或AR过去的发展历史一样，AI基本上还停留在和现在大致相同的水平。

我认为，未来AI的发展很有可能是第一种和第二种可能性的交叉版本，我们可能在未来看到不断堆积数据和算力的“边际效用递减”，我们也可能看到AI研究领域的全新变化。

重新定义真实

人类社会一直以来都有一套筛选事实的准则，比如某种说法是否符合新闻行业形成的一系列准则，是否有至少两个独立信源，提出这种说法的人口碑如何，等等。直到100年前照片出现，人类才开启了一段短暂的信任照片的历史。在那个时代，如果想要篡改历史，就需要编辑照片，把一个人修掉，再把另一个人添加进来。

当AI被广泛运用时，我们需要重新定义真实。它将改变我们在大众传媒时代所形成的“眼见为实”的标准。AI时代出现的各种深度伪造（deep fake）会把我们又推回到前照片时代，我们需要检验每一个消息源，再真实的影像，如果没有独立信源来证明，就都不可信。

在高度数字化和智能化的世界，我们评价事实的标准应该与现在完全不同，也就是说，我们得先假设我们看到的照片或影片都是假的，直到我们能证明它是真的。

这种验证真实的需求也会推动大平台很快开发出AI“测谎仪”，它可以检测人们分享的视频和图片，判断它们是否被动过手脚。准确率虽然不可能达到100%，但99.5%还是可期的。AI平台也会达成行业共识，在AI生成的图像和影像上加上类似水印的辨别真伪的标记，被修改过的影片和照片也都会被加上标记。

可能有人会质疑，人们并不在意大多数AI制造出来的图片和影像的真伪。我们不会在意好莱坞电影中的角色是真人还是数字人，也不会在意广告是不是人工合成的。但我们如果深入思考一层，就会发现眼球经济/注意力经济在AI时代会有新的发展。

全球AI的商业格局

AI是当下最前沿的领域，但它已经不再是普通创业公司可以参与的游戏了——除非另辟蹊径，这个游戏的入场券至少需要10亿美元。所以我们在思考AI发展的时候，需要思考其背后商业模式的变化。在过去25年，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强者恒强的时代，从FAMAA［脸书（Facebook）、 亚马逊（Amazon）、微软（Microsoft）、谷歌（Google，属于Alphabet）、苹果（Apple）］到华为，高科技平台企业一个个富可敌国，构建起了自己的护城河。至少从研发AI所需要的投入来看，AI领域仍会被巨头主导。

过去25年的科技史表明，未来全球AI领域可能会出现两三个主导者，也可能出现一个主导者和两个追赶者，这些追赶者会尝试不同的方法，试图超越领头羊。主导者的地位只是暂时的，可能最多只能维持10年，甚至更短，仅维持8年、7年。

AI是未来10年中、美竞争最为激烈的领域，会不会因为国别的不同而出现AI的分化？除中、美两国外的其他国家可能会想要限制居于主导地位的AI，因为它们不想屈从于一种主导力量。它们可能想尝试发展自己的AI，有些国家可能会更成功。以之前的发展来看，欧洲是一个失败的例子：欧洲人一直在数字领域努力，他们想要拥有自己的搜索引擎，不想依赖谷歌，但从未成功。

排除地缘政治的因素，未来25年内在AI领域很有可能出现一个非美国的主导者。中国和印度将在25年内超越模仿阶段，开始进行真正的创新。它们可以利用硅谷的信息、资金和创业公司的基础设施来实现某种混合发展。

AI领域更值得重视的是那些被AI赋能的细分领域，也就是镜像世界中的AI应用，或者说B2B世界中的各种bot。

目前，受AI影响最大的领域是编码和软件编程。如今，每个程序员都在使用AI来加快工作速度、优化代码，甚至那些正在编写AI程序的人员也是如此。在某个阶段，AI将在创造新的AI方面产生重大影响，或者至少会加速具备更强大能力的AI的问世。我们目前拥有的AI的两种重要的模型架构——神经网络和大语言模型——似乎尤其适合生成代码，因此，可以肯定地说，到目前为止，AI最重要的影响在于催生出更出色的AI。

未来25年发展最快的领域一定是充分受益于AI技术的领域。AI研究和部署公司OpenAI的创始人奥尔特曼曾提出，未来最值得投身的赛道，应满足这样的特质：当OpenAI等高科技企业发布新一代模型，宣称其智能水平相较前代提升10倍时，你会为此振奋不已，而非心生忧虑。这意味着，在这条赛道上，技术的突破性进展不是令人不安的潜在威胁，而是推动行业变革、创造无限可能的强大动力。它与前沿科技深度融合，能够借助技术飞跃实现自身发展，让参与者在时代浪潮中抓住机遇，而非被其淘汰。

《2049：未来10000天的可能》，[美]凯文·凯利（Kevin Kelly）著，吴晨编著，中信出版集团2025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