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丨鸡飞狗跳里的爱

派生万物AI 图

一

喔——喔——喔——。鸡叫三遍的时候，窗户纸上泛起鱼肚白。

娘说公鸡打鸣的声音不是“喔喔”，而是“咕咕明”。意思是天亮了，该起床了。

一只公鸡打鸣，引得全村响起此起彼伏的打鸣声。鸡叫，狗也叫。一条狗叫，全村的狗都叫起来。

鸡鸣狗叫声中，村庄醒了，新的一天热腾腾地拉开序幕。

开门声、小孩的哭闹声、大人的训斥声、驴嚎马嘶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就是一个村庄的喧嚣。

太阳从山的那一边露出半边脸，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冒出袅袅炊烟。

日复一日，就是如此简单，又如此温馨！

二

娘永远是家里起床最早的人，第一件事就是打开鸡窝门。憋了一晚上的鸡，一窝蜂挤出来，叽叽喳喳向娘讨吃。

娘给鸡槽中倒入鸡食。鸡抢食，跳到鸡槽里，边吃边用爪子刨啊刨。娘不理解，鸡食里还能刨出金子来？但不理解归不理解，还有好多事等着做，娘管不了那么多事。

娘不管，有狗管。狗咋咋呼呼冲向鸡，鸡受了惊吓，呱呱尖叫着，脚不沾地地四下飞奔。鸡毛飞上天，鸡粑粑落了一地。

娘提着扫把气势汹汹地从屋里出来，狗看见娘，立马蔫头蔫脑，夹了尾巴跑到墙角乖乖卧下。它把头埋在两腿间，一会儿偷瞄娘，一会儿看向鸡，心中一万个不服气。

娘容不得狗欺负鸡，家中的收入有一部分来源鸡。比如买柴米油盐的钱，大部分是鸡下的蛋换来的。

成群的麻雀扑棱棱落在院子里和鸡抢食，鸡很大度，不理会麻雀，你吃你的，我吃我的，和谐相处。有人走过，麻雀扑棱棱飞走。人走远了，麻雀又飞来继续吃。

大门外有一棵高大的老槐树，一只喜鹊站在高高的树枝上，尾巴一翘一翘地叫着。

喜鹊叫，喜事到。喜鹊是农家人眼中的吉祥鸟。

三

娘起床不久，爹也起床了。

爹要干的是挑水。村子里只有一口水井，离我们家比较远。每天早晨，人们赶来排队等着打水。井口铺着的青石板历经岁月的打磨，光滑细腻，有润润的光泽。水井很深，看不到底，黑咕隆咚的，寒气逼人。扔一颗石子下去，好久，传来闷闷的一声响。

井水甘甜，冬天不结冰，早晨还冒着袅袅的雾气。夏天就是天然的冰柜，有人把西瓜泡进井水里，西瓜越发甘甜、冰凉、爽口。

井旁人多，八卦就多。古今中外，天文地理，村里村外，鸡毛蒜皮的事无所不谈。

听说秦始皇墓里的金银财宝，几代人都花不完……

听说哪个国家和哪个国家又打起来了，哪个国家的武器非常先进，地面上飞过一只蚊子都被天上的卫星看得清清楚楚……

听说某某家的女子因为大人不同意，和人家私奔了……

支在井口的轱辘吱吱扭扭响，水打满，有人挑起水桶走，水溢出来，滴滴答答洒了一路。

爹挑了水，刚走到大门外，娘的话就从屋子里传出来：出去看你爹回来了没有，挑个水好像到外国去了。

爹忙不迭地说回来了。

水哗啦啦倒进水缸里，一闪一闪地映出人影来。

四

饭熟了。

一家人围着老式八仙桌吃饭，稀饭、馒头、一碟腌菜，就是农家人的一顿早餐。

娘吃着饭，边吃边念叨：谁家的牛昨天跑到庄稼地了，要不是发现得早，不知道要祸害多少庄稼。咱们借了某某家的钱要想办法还了，俗话说，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娃她奶这几天一直咳嗽，要不领着到医院看看。

娘一直说，爹很少说话。酸菜咬得咯吱咯吱响。

娘就说爹是个闷葫芦，一巴掌打不出个屁来。

弟弟碗里的饭只剩下几口，不吃了，娘看见举起巴掌，她最见不得浪费粮食。这一点爹和娘一样，爹也瞪着弟弟。

弟弟可怜巴巴吃完了碗里的最后几口饭。

这样的场景在我们家里经常出现。

五

家中的鸡和狗经常斗。

院子里又传来鸡飞狗跳的声音，娘冲出门，口中骂骂咧咧。娘瞪了爹一眼，爹放下手中的水杯，识趣地也走出门。

娘和爹也经常拌嘴，娘说爹邋里邋遢，一件衣服穿在身上就好像长在身上了，都不知道洗。娘说爹没有一点本事，村子里谁谁家的男人又给老婆买了金手镯，她到现在连个铁手镯都没有。娘最后会说，她当初怎么会瞎了眼看上爹。

娘说的时候，爹只是静静地听，很少反驳。

娘说是这么说，但如果家里吃什么好吃的，爹不在的时候，娘总忘不了也给爹留着，等爹回来吃。

有一次，爹赶集回来给娘买了一件衣服，娘穿着在村子里显摆了好多天。娘说，我那死老汉平时一棍子也打不出个闷屁，心里还有人了，给俺买的衣服不大不小正合适。

娘和爹吵了一辈子的架，两个人谁也没有向对方说过一句“我爱你”。直到长大以后，我才明白他们的爱都藏在鸡飞狗跳的细碎日子里。比如娘宁愿自己穿旧衣服，也要给爹买新衣服。比如娘有一次病得很严重，爹看见娘痛苦的样子，偷偷对我们说，能的话你娘的病让他代替了。

这就是爱吧，虽然不轰轰烈烈，但在鸡飞狗跳、鸡毛蒜皮的琐事中，互相包容、互相理解，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是爱该有的样子。